打扬尘 清清爽爽过新年

在川北农村，腊月二十四是家家户户打扬尘的日子。

民间流行一句顺口溜：扬尘早，春来早。福星多，灾星少。那时农村穷，一年到头忙田里地里，年前才腾出点时间打理卫生，清清爽爽过新年。

缺吃少穿年代，人们对土灶有图腾般崇拜，母亲和所有人一样，对灶王菩萨信任得近乎迷信。她说，二十三灶王菩萨会回天宫向玉皇大帝汇报，所以菩萨走后，就打扬尘。我说为啥？母亲说，菩萨是神，护佑我们一家，主宰我们一家。灶王菩萨在，怕打扬尘弄瞎菩萨眼睛，玷污菩萨神圣，只有等她上天宫才打扫，干干净净在腊月三十，以崭新面貌迎接菩萨回归，迎接仪式很庄重、神秘，须烧香、敬茶、洗锅，把锅盖盖上。母亲说菩萨会从天上带回庄稼种子，不信你明天早上看锅台边或灶屋里会有米粒、糠壳等，寓意我们家来年丰收，家里一切顺利。

扬尘最多当数灶屋。农村时兴用柴禾煮饭，灶孔腾起浓烈烟尘，主要由烟囱排出，其余从灶孔逸出，直扑屋梁，以及梁上大小密布的蛛网。屋顶是盖的青瓦片，冬天，炊烟与浓雾混一起，形成乡村一道朦胧写意水墨画。天长日久，烟熏火燎，灶屋烟尘气特重。杀年猪后，腌制腊肉挂在灶孔上烟熏，浓浓柴禾烟将腊肉熏得黑亮，油烟直往屋梁上窜，在蛛网上结成黢黑污垢，扬尘有的依附网上，有的往下掉，掉到锅里，母亲就用瓢一舀倒掉，有时掉在饭里，吃着涩涩的苦。

二十三晚上，母亲砍一根长竹杆扎扫帚。第二天一早，母亲把我们从被窝里赶起，说打扬尘越早，春天就来得早，瘟神才送得远。等我们披上破烂衣服时，母亲穿一件蓑衣，戴上撩叶壳帽子，挽起袖子，吐口唾沫，操起扫帚，率先进灶屋，盖上锅盖，遮住碗柜，母亲用长扫帚从屋顶挥过，厚厚扬尘涮涮下落。母亲说眯眼睛，不要抬头望。母亲前面扫，我们后面躬身用小扫帚扫，梁上扬尘扫完，地上已堆一大堆。有时忍不住上望，阳光从一匹亮瓦射下，屋里瞬时亮堂了。一粒余尘飞落，掉进眼，母亲说不要揉，撩起衣襟，使劲扇，用手抻开我眼睛，顺方向吹，扬尘就随泪水溢出眼眶。

母亲脱下蓑衣和帽子，说把扬尘扫一块，有用。母亲跑进灶屋，从灶孔刨出大堆火灰，与扬尘混合，挑到地里，说这肥料是上天赐予，施在地里庄稼不长虫。扬尘扫完，母亲会带上一打火纸，到地坝边点燃，口中念念有词，我问妈说什么呢？母亲说送火神，祈祷一家平安。

打扬尘风俗其实很久远，据《吕氏春秋》记载，在尧舜时代就有，“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就是“除陈布新”的涵义，意思是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对于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来说，打扬尘是寄托主人家一个美好愿望，新年新气象，扬尘除去，好心情到来，新年有新收获，一家人参与，都能沾得好运。

现在城里人好多都不知道这个风俗，只是新年要来了，就请清洁工帮忙打扫一次卫生，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庭院，挥扫厨房或房间角落里的尘垢蛛网等，这其实与农村打扬尘有什么区别呢？

打扬尘，其实就寓示着新生活的开始。（作者：四川作协会员、嘉陵区作协主席、《凤垭山文艺》主编 黎大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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