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第一村沦为“度假村”
“吸烟伤肺、喝酒伤胃、桑拿太贵,KTV那属高消费,麻将赌博你干扰社会,不如彩票经济又实惠……”
这词多硬!开彩票站的下岗职工口才丝毫不亚于小品大腕。
“这算好的,至少人家大小不济也是老板。”许斌推开窗户指着不远处的彩票站说,工人大批下岗那会儿,人们手里攥着万八千不等的买断工龄补偿款,闲极无聊时就去彩票站买彩票玩。
许斌从小就住在铁西工人村,一家老小三辈6口人住工人村筒子楼13平方米的小房,只能床上叠床,拉帘就算隔断。但你得知道,1952年始建,覆压上百公顷,首批79栋(后来发展到1500多栋)苏式建筑连片围合的铁西工人村,是工人眼中首屈一指的“全国第一村”,煤水电暖一应俱全,最初只有高工、专家和劳模才能光荣入住。作为中国工人生活的样板,工人村曾接待过60多个国家的外宾参观访问,其中不乏外国首脑。
“工人村里啥都有,邮局、合作社、卫生所、幼儿园、学校……你能想到的这都有,每天到小人书书摊看看是我最大的爱好。”许斌回忆在工人村的童年时光,挨家串门,一家烧菜满楼飘香。1977年家里添个9寸黑白电视都觉得很“拽”(得瑟炫耀的意思)。
领导也住工人村。全国政协原副主席叶选平曾任沈阳第一机床厂副厂长,当时就住在工人村61栋2-2-9号。时任厂专家办主任的陆德仁和叶选平是老同事、老邻居。“我住一楼,他(叶选平)住二楼,经常看见他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陆德仁回忆,叶选平为人热情、朴素,和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前苏联学习时带回来的一辆小轿车也交给厂里集中使用。“他调走的时候将随身多年的一只羊皮箱送给我作纪念,现在就陈列在工人村生活馆。”陆德仁挺怀念那段热诚向上简单美好的日子,他说不管什么时代、不管怎样改革,党的好作风都不能丢。
半个世纪过去,工人村和铁西的工厂一样不可避免地老去。物是人非,住在工人村也已不是“骄傲”的代名词。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伴随企业破产倒闭,铁西工人几乎成建制地下岗失业,两口子在一个企业的,刚开始还能确保一人在岗,后来破产的多了,一个也保不住了,工人村里满是闲人,自此被居民自嘲为第一“度假村”。
在企业打拼20多年的许斌到手的遣散费只有8000多元,这笔钱还得个人续缴社保。在家待了1年半,许斌坐不住了,当保安也干。没办法,孩子上高中,处处都用钱。这时候,许斌有点后悔,工厂最后一批分房时,自己仅差“一分”没分到。
1998年以前铁西还有房屋配给制,就是所谓福利分房。工厂“贴大榜”,大家一起算工龄、拼学历、比贡献,最后综合分数,高分者得房。许斌那时还算年轻,跟着别人挤进人山人海的礼堂,有人高声唱票,大黑板上计数。够线的蹦高欣喜、落选的抹抹眼泪。凶一点的找分房办大吵一通,不能说争破头,可也没一个谦让的。都知道今后房改了,货币化了,不挤最后一班车就没戏了。
涉及个人利益的改革,许斌称之为“卡线”,年龄线,职级线,年代线等等。被线划到可照顾的圈外,就啥也没有。离线太远自然也无需抱怨,就像现在的大学生,毕业工作后已经习惯了自己买房。难过的正是踩在线上,就差个一天两天、一点半点,而与福利无缘。
对许斌而言,工人村实在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楼体破旧,管网老化,暖气不能加压,电表时常跳闸。有点能耐的都搬走了,还在工人村留守的人就盼着啥时候动迁,到底啥时候呢?
记者旁白:是谁为老工业基地带来无数荣光?又是谁为改革默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多么坚忍,多么体谅,我们的工人阶级好啊。”20年前,时任辽宁省委书记的闻世震念及失业职工为数不多的工龄补偿,在走访下岗职工时曾经潸然泪下。他归纳老工业基地的难题有两条——“钱从哪里来,人往哪里去”,而最迫在眉睫的是“人往哪里去”。政府、社会,一时上哪里找那么多就业岗位?请看小巷里的兜底改革——
责编:吴正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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