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公报记者]:
我的问题是关于互联网金融监管的问题,因为去年开始很多网贷公司都传出老板跑路的事件,造成投资者财富的损失。外界一直呼吁监管层能否全面整顿一下互联网金融行业,或者推出一些更加严厉的行业监管措施,想问一下央行在这方面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谢谢。
[周小川]:
我觉得普遍说互联网金融出现比较多的跑路,互联网金融这个词也不是太准确的一个词,另外里面包含的业务也比较多,尤其是互联网在支付业务上、P2P业务上、众筹业务上、保险产品销售方面,还有一些其他的互联网涉及到金融方面的活动,表现是不一样的。有些方面表现挺好的,而且贡献也很大,效率提高也挺快。比较集中、失败率比较高的,由于失败导致跑路的主要是P2P网贷这个环节,因此大家也都关注这个问题。这些还都是新生事物,出了事大家都希望加强监管,但究竟行业应该是什么样的规矩,怎么样监管还正在探索之中。
去年国务院对互联网金融有一个文件专门讲了如何促进互联网金融的健康发展,同时里面也提到了监管,去年7月份出台。但是形势发展很快,又有很多新的问题发生,原来出的文件还没有真正落实执行,还没有全都做到,又有一些新的挑战,还需要进行新的研究。互联网也需要加强自律管理,所以也要成立互联网金融协会,这个协会已经筹备了一段时间,在未来若干天会正式挂牌成立,加强自律方面的管理。
针对互联网上有一些动机不良或者是经营手段不正确,特别是欺诈,大家对此比较愤怒,针对这种情况要有一些专项整治,有问题的不仅是监管、不仅是自律,还要整治,这样的话能够更加有助于互联网的健康发展,要把劲使在应该使的方向上,确实方便大家提高效率,创新服务,激励机制也要鼓励他们往这个方向发展,而把那些打坏主意的,或者是欺诈的、一开始就动机不良的,要进行监管和整治。同时一些风险意识不强、经营过程中由于自己不谨慎而出现问题的,未来也要通过规则和监管来引导他们走健康的路。
[中国青年报及官方网站中青在线记者]:
我的问题是自2014年11月以来,央行几次降息降准,其中还有SLF、MLF、PSL等中短期流动投放工具使用,从实际效果来看去年的资金并没有大量进入实体经济,央行的政策鼓励货币进入实体经济,到底情况如何?渠道有哪些?存款利率会不会进一步下调?谢谢。
[周小川]:
你的问题提得很好,有评论认为很多资金没有进入实体经济,这个判断可能有问题。你们要注意所谓社会融资规模,社会融资规模概念的产生,我们可以回顾一下,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发生的时候,中国首先在国际许多论坛上专门讲发生问题的原因之一是由于有一些融资活动脱离实体经济,所以我们特别号召全球注意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201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专门点出来要加强对实体经济的服务,与此同时开始设计并推行了社会融资规模的统计指标。最开始是按季公布,后来慢慢按月度公布,这个指标的特点是全部的金融机构对企业类、实体经济类的融资总量。观察这个融资总量,一直是稳健增长的。到现在为止,这个统计已经过了五年,今年克强总理政府工作报告正式把社会融资规模增长13%左右,也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从这个数字就可以观察到对实体经济融资的增长,应该说增长是正常的。总体来讲,这个数字的增长率是不低的。
至于未来利率是怎样的走势,在这种场合下我认为不太合适说,我们还有货币政策委员会,专门有讨论,总体来讲这个事要看经济形势,要看下一步的数据出来是什么样的,特别是物价的数据,如CPI和PPI的数据,可以一起对利率政策进行考虑。利率政策也是非常综合的,除了考虑物价因素还有其他的因素需要考虑。谢谢大家。
[金融时报中国金融新闻网记者]:
我的问题是关于跨境资本流动的问题。从去年开始,中国经历了大规模的资本流出,从央行的角度来看,我们如何评价跨境资本流动带来的风险,另外这种跨境资本流出在今年的趋势将如何?谢谢。
[周小川]:
资本流动在经济全球化、金融市场高度全球化的情况下,我们也要看到前若干年我们资本流入也很猛,既然资本流入有的年代很猛,有个别阶段流出多一点也不奇怪。易纲行长有一个分析,像藏汇于民的问题,要对问题进行具体分析。从趋势来看,既然中国经济仍旧能够保持6.5%—7%的增长,中国金融市场曾经出现过一些波动,经过改革和整顿,开始走向正轨。我不敢说未来不会发生突发事件,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资本流动也会很快趋于比较平静的、正常的水平。
[易纲]:
我再补充几句,周行长说的,在过去十几年,有很长时间我们的资本流入还是非常明显的。我给大家一个数,2002年的时候,中国的外汇储备余额还不足3000亿美元,到了2014年6月份达到最高,3.99万亿美元,所以这十几年流入是很快的。比如去年我们有流出,很多人用外汇储备下降衡量流出的金额,去年我们外汇储备下降的大数是5000亿美元。2013年,我们的外汇储备增长了5000亿美元,可以看出来流入流出的波动。在流出和流入的过程中,其实大部分都是正常的积累起来的经常项下的顺差,还有一些在中国的直接投资。但是在流入中,也可能有一部分额外的资本流入,如果预期变了就要流出,择机掉头,实际也不奇怪。总体来讲,这种流入流出是在预期范围之内。
我分析一下流出的结构,大家担心流出这么多,都流到哪儿去了。我经过分析认为,流出的大部分可以用藏汇于民来解释。什么是藏汇于民?就是把中央银行持有的外汇储备通过市场购汇的方式,被企业、银行、居民买走,从中央银行持有的外汇储备变成了我们的民间企业、金融机构和家庭持有,变成了民间持有,就是所谓藏汇于民。以去年为例,去年企业和居民在境内的美元存款,在2014年就增加了1000亿美元的基础上,去年又增加了几百亿,比如企业和居民把他们的美元存在境内。当然还有一部分存在境外,没有统计在内。
还有一个要说的,咱们的金融机构为了应对不确定性,也增持了美元头寸,去年我们的金融机构增持了1000亿美元的头寸,把美元挪到金融机构。咱们的企业也非常注重优化他们的资产负债表,他们去年开始还美元贷款,还了1000亿美元的外币借的贷款,他们觉得有点风险,要把用美元借的贷款减少一些,这个用掉了一部分外汇储备。这也反映为一部分资本的流出。这些流出的大部分数据都可以反映出藏汇于民,但是也不排除有一些资本流出混杂在我刚才说的这些数目中,有一些真正的流出也是可能的。应该这样来解释整体的判断。
从整体来讲,这种由市场优化资产负债表所产生的对美元的需求是有限度的,因为企业、金融机构持有一定的美元以后就够了,作为一个企业,总要把美元换成人民币来发工资、买原材料,该用人民币的时候还是要换成人民币,这种调整到一定的时候就调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觉得在未来可以看到,资本的流入流出还会是一个比较正常的范围内,而且我们的汇率机制也是有弹性的。总体讲,中国的经济是有韧劲的,是可以自我调整的,有一些不平衡,通过资本流入流出的调整,通过汇率机制弹性的调整,把这些不平衡慢慢向均衡、可持续的方向调整。我是这样一个判断。谢谢。
[潘功胜]:
刚才易行长说藏汇于民的趋势,给大家补充一个数字,我国的对外资产在过去几年中发生了一个变化,官方的储备资产所形成的对外资产占整个我国对外资产的比重在逐年下降,目前的比例不到60%。 分析跨境资本流动的问题,我觉得要从结构的角度去看。刚才易行长也分析了,我个人觉得目前跨境资本的流动结构是比较良性的。从大的角度来说,市场主体的对外资产有两个部分,一个是市场主体对外资产在增加,大概是4000亿。这里面包括对外直接投资、对外证券投资和对外其他融资项目的投资。第二个是对外负债在减少,外来的直接投资、证券投资和境外主体对中国主体的融资等等,这几项大概是1000亿。对外的负债减少原因主要有两项:一是对外融资在减少,我们的市场主体向国外借的钱,比如说贷款或者发债等等这些在大幅度减少。但是里面有一个很重要,外资对中国的直接投资去年增加了2440亿,额度是比较大的。
二是我国的跨境资本流动从过去几个月的情况看是收敛的,反映外汇市场的多个指标都表现出在收敛。比如结售汇逆差2月份比1月份减少50%,涉外收支逆差2月份比1月份收窄50%;比如说外汇储备我们已经公布了,去年12月份减少1080亿,1月份是995亿,2月份是286亿。多个指标都表现出跨境资金的流出是在收敛的,在向基本面回归。
[主持人 钟雪泉]:
谢谢周行长,谢谢三位副行长,谢谢翻译,谢谢各位记者牺牲周末的时间参加我们的记者会。
责编:朱惠悦、王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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