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院子，就听到爽朗的笑声，眼前的这位老人，精神矍铄地站在院子当中，看上去也就六七十岁。打了招呼后问起她的年龄，旁边的儿媳妇帮着说到：“93”！我们都吃了一惊，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看见我们吃惊的表情，彷佛是猜到了我们的问题，便又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热情地邀请我们到屋里坐。
这户贫困户户主叫做田柏年，是93岁老人的二儿子。他们家是低保贫困户，是因病致贫，2013年被识别为贫困户，2018年脱的贫。
如今，老人家的院子很宽阔，五间房子一字排开，显得很气派，院子的过道上方整齐地搭着铁架，那是葡萄架，老人的儿媳妇介绍，现在已经冬天了，葡萄藤已经埋入了地里。不过，现在依旧能凭着她的介绍想象出老人夏天坐在葡萄藤下的躺椅上，扇着大蒲扇的情景。
我们随着老人进了屋，老人的屋子有两间，都是通着的。这两间屋子和另外的屋子并不通，比较独立，这屋子就像老人自己，独立、爽快、干净利索。
老人叫安秀兰，丈夫是军人，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安秀兰老人说着，便到柜子里翻出一个相框，里面明明朗朗地坐着两个人，男的一身戎装英俊潇洒，女的梳着两根扎着蝴蝶结的辫子，端庄秀丽，在那个没有现代化妆技术和美颜美图的时代，能看出来这是很靓丽的一对。
说着当年的往事，安秀兰老人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青春往事在心头的苏醒。说着说着，经历就沧桑起来，说起过去的生活，说起儿女，老人有时略带伤感，而有时又怒气勃发。我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她说话，观察她的表情，我惊异于她这么大的岁数还能保持这么鲜活的性格和情绪。说起二儿子，她掉了眼泪，“就出去了一趟，孩子说饿，我去闹（弄）吃的，回来就看见孩子的手被火给烧了，……，丈夫啪啪地打我后背，我堵着气心里又难受，忍着不出声，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婆婆小姑子都向着我，说我丈夫没看住孩子……”。
正说着，老人的二儿子田柏年回来了，一位有些和蔼有些清瘦的老人回来了，他今年也快70了。我们看到田柏年的左手只有三个手指，而且向两旁扭曲。安秀兰老人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大儿子已经去世了，现在二儿子是老大。
一屋子坐满了人，人们开始说起现在的生活。“现在政策好，有国家有政府，我们啥也不怕，”老人除了耳朵听不太清之外，说话走路都非常干练有力。看看他们家的屋子，生活确实是蒸蒸日上。
不过毕竟93岁了，老人心脏不太好，去年还抢救一回。说到这儿，我就说，回头我请我的同学带人来给您检查检查心血管，老人听说了，就边说话边站起身，开始撩起衣角，准备脱掉外衣让我检查，她儿媳妇边笑边赶紧拽住她的手说，“杨县不会看病，人家是说将来带人来给你检查。“我们都笑了，都觉得老人真可爱。
走的时候，安秀兰老人很利索地随着我们走出了屋门，站在院子里，她又说了很多话，末了，还拿起窗台上的旱烟袋让我们抽一口，我们都说谢谢您，不会。她便自己点上，抽了一口，笑着说，你们别笑话我。
走在回去的小路上，大伙儿都说，老人高寿和现在生活好有关，也和农村的生活有关，还和她能说肯做、敢爱敢恨、爽朗外向的性格有关。我边听大伙儿说，边回过头去，我竟然发现，老人走出了院门，远远地还在看着我们，她看到我回身，还冲我们摆手。
此时已经是傍晚，冬天的暮霭笼罩了周围，我想起了过去写的一句诗：“昨日离冀野，孤拐立苍茫。“而眼前确实是黄昏苍茫的冀野，不过那位摆手的老人并没有拄拐，她那硬朗的身影在暮蔼苍茫中挺立，给我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一笔，让以后的我始终想起这一幕，这刻着生命印记的深深的一幕。
（作者简介：杨一枫，人民日报主任编辑，海外版总编室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在河北省滦平县挂职任县委常委、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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