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扶贫笔记57

2019-11-28 16:30:02来源:海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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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细细碎碎地下了起来,我记得古时候称这个叫做霰。

这是大雪的前兆,天非常阴,彷佛紧贴着不远处的山。

没有同行的人,只我自己,沿着深深的山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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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都是空地,上面开始有了白色的一层,我记得这里应该是玉米地,再往前走,没错,偶尔可以看到零星的秸秆的根部,坚挺突兀地从白色里冒出头。我才发现雪下得大了,已经不再是霰。

一抬眼,发现路边横着有一座桥,跨过去,便有一道坡。我便走了过去,小桥上留下了第一串脚印,远远地向我来时方向延伸到深处去,彷佛直通向了林教头的风雪山神庙和贾宝玉的联诗芦雪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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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山坡,看见几丛灌木后,有一座房子,房子并不新,但看着很结实,很“有劲”。这也不奇怪,房屋改造本来就分四级,A级是房屋结构安全的房屋,B级是个别结构处于危险状态但不影响主体结构的房屋,C级房屋局部出现险情,已构成局部危房,D级房屋结构承载力已不能满足正常使用要求,整体已出现险情,已构成整栋危房。C级危房需要加固维修,而D级危房就需要拆除重建了。眼前这栋房屋应该是属于A级或B级。

我记得这家人应该是贫困户,不过不需要危房改造。但几次来都没有见过这家户主。这次,趁着风雪,再来试试。他家的围墙,不是很高的砖墙,而是类似篱笆低矮的墙。门没关,半掩着,我在木门上拍了拍,没听见回应,便走了进去。院子里此时已是白白的一层,几只鸡的影子在墙角的木板搭成的窝棚里晃动,从缝隙里传出叽叽咕咕的声音。除了这个声音,漫天的雪似乎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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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巧了,户主在家。这是一位70多岁的大爷。我说我是路过,想进来坐坐。他一声不响,给我搬来一个小凳子,让我坐在他旁边,看他继续干活儿。他正在做木工活儿,好像是在打一把椅子,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用刨子刨一条椅子腿。瞬间,我彷佛穿越了,回到了儿时经常到邻居家看木匠活儿的时光,现在还有人这样做椅子!现在在农村确实也不多见了。

大爷穿了一件蓝色的布褂,外面罩了一件漏了毛的旧羽绒坎肩。他头上没戴帽子,几个木花沾在头发上,他的脸上有些干瘦,两腮已经下陷,他手皮包在血管和骨头上,但握着刀凿斧具时显得还是很有力。他不爱说话,有时候我问三句他才答一句。

许久,外面雪小了些,我也多少了解了他家的概况。他老伴儿8年前就去世了,他有一儿一女,如今都在城里。他是2014年列入贫困户的,2015年脱贫了。他性格很犟,朋友少,也不怎么跟邻居走动。

在越来越暗的堂屋里,我看着老人在干活儿,周围墙角的酱油瓶和醋瓶呆呆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炉子在吐着红光,一闪一闪的,爬行在我们很少的谈话上。我总觉得这里有些什么,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于是,渐渐有些尴尬的局面让我向老人告辞,出门回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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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有点儿擦黑儿了,雪竟然又大了起来。这个自然村比较散落,周围此时看不到人影和车影。来到路边,想滴滴叫一个车,可等了许久竟然等不到。双脚开始发僵,双手都伸不直了,那雪天的诗情慢慢随着温度一点点流逝掉。如果走到主村去,估计会冻坏,于是我决定再回老人那儿去。

往回走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黑点儿,走近了,竟然是那位老人。他没有说话,手里拿了一件破的棉大衣,走过来塞到我手里。

回到温暖的炉火光里的时候,外面几乎全黑了,老人没有点灯,窗外的雪光映了进来。老人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自己又开始干起了活儿。不过,这一次,他的话多了起来:

他以前出去闯荡过。去过很多地方,干过很多事儿,也没干出啥名堂,岁数大了就回乡了。我能看出来,老人有很多话没说,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呢?我问他刚才出去干吗?是知道我叫不上车吗?他说就是转转。

聊了一会儿。老人麻利地下了一锅面条,包了几瓣蒜放在有些凹凸不平的桌子上,面条出锅了,里面的土豆、白菜热乎乎地冲着窗外的雪花“笑”。他招呼我吃饭,我一反常态地没有做任何谦让便坐了下来,开始往身体的寒冷里倒热乎乎的生活。

正在喝汤,老人突然问我:“你是记者吗?”我愣了一下说,以前是。他说没事儿,如果你要写啥,别写我是谁。我说好的。心里突然感到一种神秘,同时又很踏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吃完饭,我帮老人刷了碗,打扫了屋子,把木料收拾好,偷偷进里屋趁着外面的雪光往老人枕头下塞了100块钱,然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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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和心里很暖和,腿上也有了力气,于是我走到了主村,主村此时正在大雪掩映下“熟睡”,偶尔会听到一两声犬吠。还是找不到车,我紧了紧领口,重新围了围围巾,决定走回县城。我开始踏着风雪,夜归……(图文/杨一枫)

(作者简介:杨一枫,人民日报主任编辑,海外版总编室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在河北省滦平县挂职任县委常委、副县长。)

责编:侯兴川、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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