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吃了几十年的鱼

2019-09-29 06:43:54来源:海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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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鱼可以吃几十年,甚至更久?

我几乎是新中国的同龄人,在中国和海外(荷兰)生活的时间,大约一半对一半。

虽经历过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岁月,但是,在国内多数时候是如沐春风,润物细无声的日子。这条鱼能吃几十年,是我出国之后做梦也想不到的。祖国没有忘记我这个海外游子,人民也没有忘记这条鱼,这就是我参与创作的中篇小说《雅马哈鱼档》以及后来的同名电影,后者影响很大,并誉为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开山之作之一。我是小说原作者之一,至于电影,更是集体创作,有导演、摄影、制片。场记和演员,以及路人甲乙丙丁等一大串名字,不是哪个个人的灵感所致,不过,我的名字的确忝居编剧之列,白屏黑字,来不得半点的假。

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批大学生和广州市第一批个体户

我是改革开放之后凭本事考入的第一批大学生,也就是现在俗称的“七七级”大学生,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的时候作为大事件之一的,真正入学是1978年年初。1976年发生的大事,点点滴滴至今记忆犹新,及至第二年恢复高考制度,让我这个市井小民的孩子,做梦也想不到能够念上大学——那个时候,还是带薪的呢。

随后,家中也发生了转变,母亲是广州市第一批领取个体户执照的人。我记得老母亲在街边摆了个小摊,生意居然很好,没有文化的她说“现在的领导人是谁?又允许私人做生意了,真好!”,我说是“邓小平”。大学放学回家, 和她一起点算当天的收入,乐得老人家就像她打麻将自摸十三幺那样高兴。

我们住的这条小街,开门就是市场。慢慢地,鱼档、烧腊档、杂货档等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家门口两侧,就有两个鱼档。

文学创作力迸发

我大学念的是中文系,入学前是个小文青,已经文艺杂志上发表了作品,于是,我慢慢积累着素材,提炼提炼,写写这群街边仔街边女,因为我自己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阶层。

一直到毕业留校,先后在大学宣传部和中文系工作。我知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于是和我的大学同事合作,把5万字的小说稿拿出来,送到广东的《花城》文学期刊,刊登了,还获了个奖。

接着,就是同名电影文学剧本的创作,这个剧本到了著名导演张良手上,更是锦上添花,把改革开放的南国风情,描绘得淋漓尽致。

那些年,我创作力迸发,写了很多剧本、小说和报告文学,多数以个体户提材,《街市流行曲》是我的第二部电影创作,珠影也拍了,同样的责任编辑,却换了个导演。

那年头,我的名字印成铅字的几率很高,获奖也很多,正是春风得意时,到处受追捧,作报告,被美女索要签名。

换一种活法的困惑

但是我似乎不满足这种状态,一切都是那么一成不变,按部就班,作为作家,我要寻找一种新的动力,用现在时髦的话,叫做“换一种活法”。

1990年的10月,我申请出国了,来到荷兰, 原先想看看大千世界就走,可是却陷入了与生存环境的搏斗中。在祖国获得的一切都没有了,人们不认识你,甚至当时祖国的消息也很匮乏。写作的念头也放下来了,先熟悉熟悉环境。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1994年应聘进入了荷兰国家广播组织NPS的一个华语节目组《荷华传真》,那里有电脑,有网络,可以看到人民日报海外版,还有很多已经很久没听的中国大陆的歌曲盒带、唱片。

我记得第一次把电台中的一盘《洪湖赤卫队》盒带拿回住处的时候,感动我的倒不是《洪湖水浪打浪》,而是《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的宣叙调。听到狱中的韩英与老母亲生死告别那一段,听到“娘啊娘”的呼唤,听着听着,我的眼泪扑哧扑哧下来了,因为我的确想起已经去世的父母,可惜不能对着亲娘说一句“儿死后,将儿的坟墓向东方”,日后只能对着我的后人说了。

我不忘祖国,祖国也没有忘记我

后来,互联网普及了,能够获得来自祖国更多的消息和资讯。我知道,多年来,《雅马哈鱼档》一直被提及,特别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周年纪念,总要拿出来说一说,刷刷屏,角度也翻新。知道剧组中人,也多次应邀介绍创作经验,当当网红。

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的时候,我的一个老同学告诉我,中央电视台又放了一次电影《雅马哈鱼档》,他还特别为我录制了一只光碟,等我回家探亲的时候送给了我。

我在荷兰从事新闻工作已有多年了,直到2010年和2011年先后回国,羊城晚报的记者两次采访了我,谈及这部连我自己也觉得淡然的电影,因为我放下了文学之笔,拿起了新闻的枪。

只要打下有关的关键词,不难发现,围绕着这部电影,的确生发了一些故事,才子才女们从各个方面挖掘这部电影的特点,和来龙去脉什么的,好像要把鱼骨头舔得干干净净。

去年,适逢改革开放40周年,又有老同学老盆友给我发微信,说《鱼档》又怎么怎么啦。去年4月份,广州的城市规划馆建成开张,老同学告诉我,《鱼档》居然被储存在该馆中,在其中的一个展馆永久放映。11月,我回国,特别到白云山麓的这家现代化的博物馆中参观,在自己参与创造的电影前拍下照片留念。心中有点欣欣然,自我安慰地想,这条鱼进了博物馆,恐怕还要吃很多年呢!

河洛千古永存

其实,人活到这把年纪,回想自己的一生,哭过笑过,输过赢过,屈辱和荣耀交杂,苦难与辉煌轮回,也算得精彩,已经练成了宠辱不惊的金刚不坏之身,早就淡泊了名利,只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新闻战线,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虽没有“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气概,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提得起笔,就继续编织着文字的网,以此为乐。于是,我和年轻人,又办起了新媒体荷兰一网,也搞得颇为有声有色,这是又一种自我陶醉其中的活法。

在东方我的故土,看来是留下一点东西;在西方,在荷兰,我从事媒体工作也30年了,虽然天天写,好像没有什么留得住的文字?不,有!有文字,而且这文字是刻在石头上的呢!

那是鹿特丹南部华人墓园“仙乐居”,坐西朝东,入口处中华牌坊的一副对联,就是我来荷之后为数不多可称为“创作”的文字。那是千禧年之交,应一位好朋友之邀,为新落成的华人墓园撰写的一付对子,与其他十多付对子以匿名的方式供挑选。当时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不想让朋友失望,可是,评选的一班耆老居然从中选中了我的。上联是:“此岸彼岸,听海涛如偈,丝竹百年犹送”,下联是:“他乡吾乡,看花团似锦,河洛千古永存”。不过,耆老们说,由于是征集,不落款。

文字朴素,并不古奥,基本合辙,意思点到。移民的特点写出来了,社会的融合表达到了,江南丝竹,河图洛书,中华文化之根更是深藏其中,刻骨铭心。

我想,百年之后,自己的骨灰盒也选在这个地方,放在这里吧,不用《洪湖赤卫队》中唱的“在高坡上,在大路旁”,只要“将我的坟墓向东方”,天天可以敝帚自珍,欣赏着我这么一付自撰的对联,和邻居们聊聊其中的意思,也是毕生,不,来生、永生的幸事呢。

那天,在中国驻荷大使馆参加国庆70周年的庆祝酒会,几个同龄人一起聊天,笑谈80周年、90周年能否再聚,还有提出100周年的。

珍惜吧,好日子还可以过上几十年,而祖国是万岁的!(荷兰一网 黄锦鸿)

责编:夏夏、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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