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告台湾同胞书》发表40周年征文选登

回故乡

2019-01-04 17:18:17来源: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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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舅父符年柏,海南文昌人,大学毕业后为国民党空军地勤服务。1948年随部队去台湾,成为空军一名会计师。这离家一走就是几十年音信全无。父亲死了,母亲瞎了。说来也怪,他的母亲整天念念有词:“我的儿子没有死,我的儿子没有死,他一定会回来看我的,一定会的!”我们都认为她想儿子想疯了,可是1988年8月奇迹出现了,我的舅父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在台湾的四十年,是思乡的四十年、渴望的四十年、等待的四十年。舅父几乎游遍了整个世界,却不能回到隔海相望的故乡。他挖空心思曾无数次想转道回家看看,都不能如愿。也许是身份特殊的缘故,当台湾当局打开亲情之门的时候,舅父早早就去申请,可是迟迟没有批下来。他动用了很多关系,打通了无数关节,总算批下来了,即将成行时,却得到噩耗,远在澳大利亚的儿子不幸车祸身亡。是奔丧还是回家?我可怜的舅父,生怕有生之年再也不能回到故乡的怀抱,再也见不到故乡的亲人,于是强忍悲痛弃丧,踏上回故乡之路。

回家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忆犹新。与母亲抱头痛哭,与邻里遥忆当年,寻找后山捉迷藏的地洞,在门前的小河戏水,白发黑发,乡音乡俗,那情那景令人心酸动容。舅父有深厚的古文基础和良好的文学修养,几乎是出口成章,情浓意切。我的记事本上,清清楚楚地记录了舅父当年近乎迸发般的内心倾诉――

“你知道吗?海峡的水为什么特别咸?因为那是千千万万人的眼泪,还有母亲的眼泪啊!

你知道吗?‘望夫石’、‘望妻岩’时时刻刻都有凄婉的歌声。

你知道吗?有家不能归是怎样一种滋味?

我本不该早生华发,脸上也不该有那么多的沟沟壑壑。苦苦熬了几十年,思念了几十年,盼望了几十年啊!只有在梦中,我才是一只小鸟,飞回母亲的怀抱。

多少月明之夜,纷乱的思绪搅得我泪如泉涌。恍惚中看见了母亲憔悴的面容,当我张开双臂扑上去的时候,却空荡荡的只有我辛酸的影子。

我好像一个病危的人,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坚信母亲在为我输血。我感到我的血是热的。

我曾寄语给星星,可星星只对我眨眨眼;我曾把心思托付给白云,可白云默默无言;我曾对着茫茫的大海呼唤,可没有任何回声。难道天公也不理解这肝肠寸断?难道亲人就永远这样天各一方?

有人死了,又有人死了!可没有一个能安详地闭上眼睛。我隐约看见那失去光泽的瞳仁中定格了一个故土的幻影。他们的遗嘱都那样不约而同的写下一个重重的‘恨’字!这个‘恨’字与生命同价啊!

我祈祷上苍让我活着,哪怕是当牛做马,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让我活着,活着看到那一天!即使要我死,也要让我变成精卫鸟,我要衔来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盼望,所有的泪水,所有的怨恨去填补那段断裂了的历史,让所有的亲缘血脉都相通,让生着的人,死了的魂去圆了他们的梦。

我是幸运的,在一个很美很美的早晨,当我惊喜的知道封闭的堤坝终于决口了的时候,我便迫不及待地涌到潮头,我终于实实在在地紧紧拥抱了我日思夜想的母亲……

母亲瞎了,是哭瞎的,盼瞎的。可她说她的心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我。呵,像这样的母亲还有多少呢?

我想,我仅仅是我吗?我拥抱的也仅仅是我的母亲吗?”

1989年6月,舅父带着舅母及小儿子再一次回到故乡。他盛赞故乡空气新鲜,环境优美,乡情淳朴,表达了叶落归根,永远与父母在一起的愿望,并且得到家人的一致赞同。不料,回到台湾后,舅父便被中风光顾,卧床不起。我们给他寄去些药,舅父竟奇迹般康复了。也许是大喜过望,为了向家人证明他又可以回家了,竟以七十高龄和一颗孩童般的心,骑着自行车逛街,结果酿成大祸,给车撞了,虽经抢救,但已无力回天。不久,舅母也随他而去了。

舅父是带着遗憾走的。他念念不忘祖国统一,让亲人团聚,让血脉相连。舅母告诉我,舅父临终前诵读了陆游的《示儿》,最后一句他重复了无数遍。

遵照他的遗言,我们将他的骨灰葬在屋后的山顶,面向东海。终有一天,他会看到他的愿景变成现实。(文/蔡小平)


责编:张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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