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沙枣树

2018-08-30 14:16:25来源:海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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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素有世界第一大沙漠之称的撒哈拉沙漠腹地深处有两棵沙枣树。当我见到她时,她大约在那生活近百年了。那是一个盛夏的上午,我和我的工友吃过早饭,穿上印有中国石油“宝石花”和阿尔及利亚国家石油公司“SH”图案标志的灰色工服,头戴安全帽,脚蹬安全鞋,分别登上两辆越野车,在四辆荷枪实弹的宪兵车护送下,从沙漠腹地的一个简易宿营地启程。

离开营地向东驰骋,是一片似天工刀削般平坦的戈壁滩,石块是黑色的,经过千百年紫外线照射后,石块已经涂上一层薄薄的黑色光泽,在阳光下像是散落在大地的黑珍珠,隐隐约约发出一点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石块的四周是一层薄薄的细粉沙,沙子很细,就象粉尘,稍有狂风袭来,细粉沙腾空而起,骤然间大地一片黄色的沙尘暴遮天蔽日,在风中奔驰的汽车如同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航行的一叶小舟,居然也有一种飘然如飞的感觉。细粉沙透过车窗迎面扑来,眼睛有一种涩涩的感觉,不由自主淌下几滴眼泪,用来冲刷进入眼帘的异物。口中也有一种发干的刺激,细粉沙随着口鼻呼吸进入喉咙,痒痒的难受,赶紧喝上几大口水,将这些不速之客交给肠胃去处理。在这茫茫的戈壁滩上,没有一丝生物的迹象,更不用说生灵了。除了阳光,戈壁滩和细粉沙及经过紫外线千百年处理的石块外,唯一有生气和生命的就是这戈壁滩上架起的一条高压线,地下埋藏的输油管线,远处在动的抽油机和带着“宝石花”和“SH”标志的石油工人。

沙尘暴中,我们的车队迷失了先前留下的车辙,慌乱中迷失了方向。我们的目的地是距离营地五、六十公里外的几个老井场。但车队却来到了戈壁滩平台下的一片凹地,这处凹地像是远古时的一个海水坑,也许是一群海鱼的家,或者一群海怪隐身之处。一位地质家曾经幽幽地称道,凹地下面是一个构造,由于地质年代变迁形成具有生储盖条件的油盆,目前可以证明地质家预言的是几个正在开采油气的凹地和凹地当中沉积的沙。

六个阿拉伯司机兄弟聚集在一起,商量去目的地的路线。沙尘暴过去后,阳光又一次带来天边的海市蜃楼,忽隐忽现的城墙,错落有致的市中心和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忽而在漂浮的阳光反射波中出现,忽而在反射波中沦陷。最后我们决定向海市蜃楼相反方向进发。

刚刚跑出凹地不久,远处出现了两棵沙枣树,引来阿拉伯兄弟一片惊叹。司机们在树前停车,默默地注视着这两棵神物,像是在祈祷阿拉赠送的神灵。我赶紧拿出相机,记录下大漠腹地罕有的、孤独的生灵。

这是两棵连根生长的兄弟树,年长的这棵已经枯死,脱落的树冠或许是风暴折断,或许是自断其颈,为继续生长的弟弟多留些水分,树冠虽已凋落于树前,仍然将自己埋在沙子里继续为树基固沙,为树干把风,为大漠中顽强生存的生灵默默地奉献着。年长的树干仍然不肯倒下,静静地耸立在年轻的有生命力的树旁,像是在鼓励着、在激励着、在支撑着、在帮助着。也许有一天,她也将被风干成一枝坚硬无比的钢木,或者被岁月炼成化石,成为后人研究自然发展史的标本,或者默默地矗立于这片沙漠,等待沙漠再次成为绿洲。

另一棵仍然活着的树,也许她并不年轻,树冠是一束束长长的叶扇,扇上是一条条渐渐变尖的叶子,瘦瘦的身躯是为了避免被强烈紫外线灼伤,也是为了节约用水和减少水汽蒸发,树冠被一束束老黄的叶扇包围,这是活着的叶扇的前辈,前辈已经死去,但仍然留在原地保护着年轻的、绿色的叶扇,也许还有许多生活经验没有传授完,也许年轻的绿叶扇仍然需要她们来抵挡炎热和风寒。

两棵树的前面是一片沙山,沙山像是自然风堆积的大海里的波浪,一道道山梁如同丰收谷场上人为堆起的粮垛,有棱有角;又如艺术家雕刻的风景画,色彩迷人;恰似音乐家笔下的音符,演奏着华美的乐章。弯弯曲曲的沙梁,迎风一面曲线丰满,向着太阳尽情展示着丰腴的脸庞,背风一面,露出一道弯弧面,沙弧面透漏出一丝丝清凉、淡定和忧伤。近看沙山,这里纯净地一尘不染,金黄色的沙面没有任何痕迹,哪怕是一道浅浅的足迹都会觉得是对这种自然的玷污。轻轻地抚摸一下这纯净的沙面,心灵就像被洗涤一样变得没有一丝杂念,但同时也被自然震撼。

这两棵沙枣树深深地刻入我的脑海,也勾起了一阵阵的浮想涟漪。那棵年长的沙枣树,使我想起那些党史上曾经浴血奋战而壮烈牺牲的先烈们,从南昌起义到井冈山建立根据地,从四渡赤水到爬雪山过草地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从延安宝塔山到大江南北的抗战前线,从东北松花江到打过长江去的解放战争,哪些先烈们不都是用自己的身躯、意志和崇高的理想,牺牲自我,激励后人,前赴后继,建立新中国。那些在经济建设中忘我奉献的工人阶级,那些在创造着科学纪元的知识分子,那些在追赶世界大潮的精英,还有那些走向海外的中国人,他们又何尝不是迎难而上,亲力亲为,勇克难关,创造出一个个令人激动的成绩。也许许多人都没有名,也许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创造历史,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人文历史或者自然历史这些名词,就像那颗年长的树一样,无论是否有人歌颂或赞美,她都在默默地做着历史的贡献。

那棵年轻的沙枣树正在延续着历史,历史把她带到这个自然界,这个缺水的沙漠腹地。年长的树死了,留下仅存的一点水,她只有不断地把自己的根向沙漠底下扎,扎的越深越能吸收更多的水分。虽然沙漠中无情的风不断呼啸而至,夹杂着沙粒,拍打着她的树冠,像是梳理她的头。折磨着她的躯干,但这些只能使她越来越硬化躯干,越来越锋利叶片。生命在延续,在生长,周而复始。经历着酷热和严寒,经历这春夏秋冬和时光变幻。你能说她遇到文化冲击和经营困难就转移到鸟语花香的田园,或许她真到了流水潺潺的小溪边或者繁华都市的公园,还真不知能否适应水土或者得个食水过度症什么的!年轻的树,有生命的树,她生长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家园。也许她来自东方,身上仍然保留着沂蒙山大枣的基因,仍然喜欢那故乡的空气和养分;也许她思念那远方的父老乡亲,牵挂着具有灿烂文明的东方国度;然而当她来到撒哈拉,就注定要扎根沙漠,在阳光、流沙、酷暑和狂风中顽强地生存、成长和延续。她根本就无暇思考荣辱得失、安全风险和各种条件,她只能做的是面对现实、适应自然和生存发展。自然造就了沙漠中的沙枣树,沙枣树也成就了自然。自然是存在的万物,万物皆自然。虽然有时候人定能胜天,但在自然历史的长河里都是昙花一现。你看这遮天蔽日的沙尘暴逼走首先是人类,留下的确是其貌不扬的两棵沙枣树。

沙漠中的这两棵沙枣树,根本听不懂来自东方的文绉绉的感叹!因为还没有什么媒体把这些感叹翻译成撒哈拉大漠树的语言。我只有拿出我的矿泉水瓶,将那些生命之水悄悄地倒在树根上,然后默默地许个愿,希望明天下场大雨,在树的周围积个水潭。

目标井场找到了,我找到了另一棵有生命力的采油树。但这两棵沙枣树已经成了我计算机屏幕上的桌面照片,每当我看到这张照片,心灵总是回归自然。(李书良)

责编:季冉冉、张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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