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总编室部务委员李舸:用镜头记录中国

2018-06-14 10:09:38来源: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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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大家好,欢迎大家收看人民日报创刊70周年系列访谈。今天我们在演播室非常高兴地为大家请到的嘉宾是人民日报总编室部务委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李舸。李老师欢迎您。

李老师,今天请您为我们讲讲用镜头记录中国这样一段故事。我们知道您是1990年进入人民日报,当时是实习。能不能跟我们描述一下进入人民日报当时的感受和状态。

李舸

李舸嘉宾

我是1990年到人民日报实习,其实当时我是学新闻专业出身的,但是因为我上高中的时候画画,所以在大学期间选修的是摄影。那个时候没有摄影专业,很少的。当时并不是特别想来人民日报,年轻的学生,对人民日报不是很了解,又喜欢摄影,总觉得应该去西部,所以我特别想去西藏日报、西藏电视台,那是一个很朴素的想法。但是实际上进了人民日报,我是觉得和人民日报还是很有缘分的。进了人民日报以后就没有再离开,从1990年实习开始,就没有再离开。实际上这么多年回顾下来,我觉得人民日报真的是培养了我,也锻炼了我。

主持人

如果从1990年实习进人民日报,今年第28个年头了。如果让您总结或者用几个词语归纳一下,这28年人民日报发生的变化。因为我是2008年入报社,2008年到现在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了。

李舸嘉宾

从外观上,其实也有变化。

主持人

可能是我感受到的环境的变化。我想请教您,您从1990年到现在,这个环境有哪些大的变化?

李舸嘉宾

当时环境,一个是生活环境,一个是工作环境。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亲和,90年代初到人民日报的时候,咱们的编辑部还在五号楼。大家知道,五号楼是占地面积相对比较大,是一个铺开的扁平化的办公区域,而且编辑记者是两个人一个房间、三个人一个房间,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办公环境和亲和度的。而且那个时候我到报社就发现,很多员工都住在报社院里,那个时候还没有商品房的概念,大部分住在人民日报宿舍里。工作、生活都在一起,大家那种交流的情感很密切,人和人的关系是非常融洽、非常和谐的。那个时候给人感觉,人民日报就是一个非常有亲和力的大家庭。白天在工作,晚上还有很多人在院子里面散步、交流,谈体会,谈工作的设想,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融合、融洽的氛围。这个给我感受特别深。也恰恰是有这么一个氛围,锻炼了我们这些年轻的记者。你生活在这个环境中,会不自觉地被这样的环境所熏陶,没有一种我今天是来上班的,我下了班就跟工作不发生关系了、和这个单位不发生关系了的感觉。我们以前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刚来的时候住集体宿舍,我们那个宿舍六个人,现在这六个人其实都在我们报社的各个重要的岗位工作。无论是在上班的时候还是下班的时候,还是年轻人休闲娱乐的时候,都是在这个大院里,实际上我觉得这个恰恰是对我们年轻的记者成长是有好处的。很直接。

主持人

刚刚谈的是工作上的感受,如果您从人民日报整体的发展来看,我们现在看到传统媒体和人民网新媒体融合度来看,是不是也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李舸嘉宾

这个变化是不能想象的变化。我们那时候刚刚到人民日报工作的时候是年轻自大,因为觉得能够到人民日报工作、成为人民日报记者,身上的“光环”是巨大的。但是现在那种心态没有了,我觉得那是一个特别不好的状态。

那个时候就觉得人民日报的地位、人民日报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但是,那个时候报纸的版面并不多,我们发稿并不是很顺利,不容易。就是你要有个稿子,登上去非常难,版面就那些。后来随着扩版,又彩印,给我们记者,尤其给我们摄影记者更多的施展空间。版面多了,彩色照片多了,过去都是黑白照片,手洗出来纸质的照片,有一个小小的说明纸写上说明贴在照片的背后。晚上上夜班的同志把这个照片分发到各个版面,他愿意用就用,他不愿意用,编辑认真一点的,会把照片退回来,我们还可以给别的版推荐,如果他忙起来了,忘了,照片放在那了,可能这个新闻就错过了。不像今天是数字化,这个版点了以后,他不用可以马上退回去,别的版还可以再用,那个时候不行,那个时候需要我们编辑盯着,这个照片到底用没用,记者采访成本也高,采访一次不容易,版面那么少,那么金贵,那个时候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非常不容易。这些年来的变化,从扩版、彩印,到后来我们搬进了新大楼,我们的办公环境发生了变化,其实办公环境发生变化,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工作方式发生了变化,我们的工作流程发生了变化。这些其实就是为了高效、快捷、安全地为人民日报的出版服务的。

再往后又进入了新媒体,现在我们在新媒体大厦,在人民网、中央厨房、移动客户端等等领域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尤其现在我们到各地去,尤其像我还承担着在摄影界的教育和培训的责任。有时候讲课的时候担心,是不是很多人对我这个身份不大感兴趣,尤其是基层的那些摄影爱好者,不一定看人民日报,因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市民,也不是党政干部,也不是机关、企业的决策者,他可能不一定看人民日报。但是不是这样,我们新媒体的影响力太大了,我们输出的是观点,我们人民日报的观点、人民日报的态度,现在是深入人心。不光是我们的观点、态度,还有很多互联网的爆款,还有现象级的产品,这些东西一说,人民日报,大家太知道了,我们在用的什么,包括我们朋友圈的头像都是人民日报的。这个到今天来说,我们还是有很强的自豪感。

主持人

看到媒体融合产生的巨大的能量。李老师,您从1990年进报社,一直是从事的摄影记者这方面的工作。我们也想了解一下,在这28年当中,您的摄影理念、您对好作品的理解有没有发生变化?

李舸嘉宾

有巨大的变化。现在是2018年5月份,我们来说这个话题,我觉得特别有意义。十年前的今天,十年前的5月份,也就是在5月下旬这段时间,我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就是对我之前的工作状态,包括我拍的一些作品,我做了一次比较彻底的否定。就是在2008年5月下旬。为什么做了一个彻底的否定呢?是我经历了一件非常重大的灾难性的事件,就是汶川地震。今年我们在做汶川地震十周年的回访,我们有很多新的感触。我经历了那么一场灾难性的现场采访之后,我在回来之后,大家都知道5月12号地震的,我在地震灾区待了十几天,回到北京正好是现在这个时间,我就开始对自己拍摄的作品产生了很大的质疑。

主持人

过去拍摄的作品?

李舸嘉宾

包括对在汶川地震期间拍摄的作品,产生了很大的质疑。一个重要原因是什么?我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灾难,到了现场会被各种各样的因素所干扰。比如说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你闻到的,你触及到的东西,都会对内心产生巨大的冲击。当时我们觉得,只要见到了什么样的场景,什么样的瞬间,都是值得记录的。拍了很多很多照片。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网络那么发达,那时候传稿子很不容易,但是克服了重重困难,每天给报社发稿,每天报纸也用,我们人民网也用,也产生了一些很好的社会效果。

但是,我在回来之后就回想,什么样的影像才能真正直入人心?其实在拍摄过程之中,慢慢地我就发现了,不是那些特别有强烈冲击力的影像能够永存,而是那些关注当事人的情感命运的东西才能永存。这个永存的一个前提是,这些影像能不能打动你自己。作为我们作者来说,摄影人来说,我在拍摄这样的影像的时候,我在接触被摄者的时候,我是不是走了心了。我是不是用了我的真实情感去跟你做交流,然后我拍下来的东西是不是表达了你的情感、你的命运。我觉得这样的影像才能是永存的影像。而当时我拍的很多东西都是那种带有很强烈的标签化、概念化,或者有很强烈的宣传味的东西,或者所谓的那种煽情的东西。这些东西实际上是留不住的,是不能长久的,因为是表面的东西,不走心。当时我就有这样的感受。回来之后我就把自己的作品进行了一些梳理,就发现有问题。刚才所谓的我们的摄影理念存在的问题,就是过于追求那种表面化的,所谓的情绪化或者冲击力的功利性的表达。我觉得作为一个记者,这是需要克服的。真正的一个好记者,应该是沉静的,应该是隐形的,应该是有独立思考的,应该是能够对这个社会,对这段历史,能够起到一定的记录和推介的作用。我觉得这样的记者才是值得我们学习的记者。

主持人

从2008年5月份以后,您参与到一些重大拍摄活动的时候,所关注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李舸嘉宾

我关注的视角,甚至我用的相机,设备,表达的方式,简单了。越直接,越素朴,越随意。过去愿意用大广角,90年代初的时候我们曾经用鱼眼镜头,为了表达那种夸张。大家都知道,新闻摄影界的鼻祖说过,“你如果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实际上现在我们觉得,当然是需要离得近,但一个前提是心要离得近,而不是说你的设备要直逼人家的鼻尖,我觉得那是对人的一种压迫,一种居高临下的侵略。现在我们所谓心离的近,是真正从对方的角度考虑。像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我们艺术家的作品一样,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这就是走得近,要用你的心去感受我们这个时代的变化,感受老百姓的冷暖生活。

主持人

这就是好作品的宗旨、原则要求。

李舸嘉宾

基本的要求。

主持人

在众多的深入现场的重大报道当中,您现在还能回忆起,比如说哪一部作品、哪几张作品是留下深刻印象的,值得在现场跟我们分享的?

李舸嘉宾

要说到作品,我倒觉得不如说说事件。我曾经在自己的简历里也说过,我亲历了中国近20年来发生的众多的大喜、大悲、大事件。我说这个话,当然是有根据的。我从事全国两会和党代会的报道工作也有27年了。因为1991年毕业,我从1992年开始跑两会,一直到今年,没间断,这就二十几年了。还有党代会,从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一直到去年十九大,这也有好几十年了。这是一方面。

刚才我也提到了一些重大的灾难性的事件。比如当年的抗洪,后来的冰雪灾害、地震,还有北京的非典。这些都对我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和促进的作用。我觉得要说从讲故事的角度,我倒觉得不妨从这些事件来切入。

主持人

比如非典事件,当时进入现场是非常非常危险的。如果当时要拍出好作品,是不是要进行一些筹备或者其他方面的工作?

李舸嘉宾

非典这个事件实际上让我对记者这个职业的定位有了一些考虑,我觉得要对记者这个职业明确。当时为什么申请去非典定点医院?开始我提出申请的时候,报社不大同意,因为报社考虑那个时候北京的非典形势是非常紧张的,甚至社会上也流传说都不能“疑似”,一旦被“疑似”没病也被传染成病了,一旦进了病房了,轻的闹不好也会死去。这实际上是一种社会上恐慌的心理,很可怕的一种心理。实际上事实是不是如此呢?谁都说不清楚。2003年5月初,国家在北京建立了三所非典定点医院,就在地坛医院、中日友好医院和后来建设的小汤山医院。我当时就想,非典病房我一定要去,所以我主动给领导写了封信提出申请,领导开始真的不同意,有很多对我个人的考虑、对工作的考虑。后来我一再申请,重要的理由是,记者在这个时候,在一个特殊的历史环境下,就要起到答疑解惑的作用,就要让自己这种所谓的体验式采访,告诉老百姓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个记者基本的社会定位,一个职业定位。后来我把这个理由说清楚了,领导就同意了。

当时要做一些准备。报社还给我特批,给我打了胸腺肽,提高免疫力的药。我当时去的中日友好医院。因为中日友好医院是重症攻关的一个医院,把其他医院的重症患者都转移到中日友好医院了。我当时申请去的中日友好医院,在医院待了十几天。很多人问我,你真就那么大胆,说进就进?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其实刚去的时候,尤其第一天换衣服的过程,我是真害怕,也想要不然就算了,不进去了,因为整个换衣服的过程大概需要40分钟,一件件消毒,一件件穿,戴口罩戴了三层。现在看来有点过度防范,但是实际上那个时候所有的医生也是这样,他们也很恐慌。实际上我们的工作态度还是积极的,防范也好、治疗也好,一步一步地去寻找疫苗,去治疗患者,包括和患者之间的沟通,这些都是积极都是有准备的。当时紧张归紧张,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已经到那开始换衣服了,说我不干,这不是对不起自己的问题,是对不起人民日报这个形象的问题,所以还是咬着牙进去了。进去了以后我觉得还是非常有价值,因为我看到很多真实的场景、真实的影像。非常感恩报社对我的支持,开天辟地头一次,人民日报头版开辟了一个专栏“来自非典病房的报道”。因为我是第一个人民日报进入非典病房的记者,后来跑医疗卫生的记者也陆续进去了,开始这个专栏是为我开的,后来为我们所有来自一线的记者提供了这样的服务。我当时觉得压力也很大,人民日报头一次给一个记者在一版开一个图文专栏,你每天要把这个稿子拿回来。当时确实是觉得要不辱使命,进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把真实的情况传递出来。

主持人

那十几天拍了多少张照片?

李舸嘉宾

照片很多,我现在记不太住了,在报社至少做了七八个专题。从各个方面,从医护人员的工作状态,到他们和病人之间的沟通,到整个消杀环境、治疗环境的把控,到最后人文关怀,在那么一个环境中,我们的医护人员是怎么在隔离的状态下跟亲人沟通。而且我特别感动的是,那个时候报社专门去了一个慰问组来慰问我,带着摄像机,我们当时的领导,到我住的驻地。但是他们不能进去,有隔离线,我出来见他们的时候,我在线里面,他们在线外面,我戴着口罩,远远地跟他们说几句话,觉得还是挺感动的。

主持人

那次报道任务,最后的影响也是非常之大。对于当时的情况,稳定人心,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李舸嘉宾

尤其人民日报在这个时候发声是非常有必要的。

主持人

刚刚是对一个非常重大的在报道的一番讲述,让我们印象非常深刻。除此之外,能不能再给我们分享一个重大事件当中您参与的故事。

李舸嘉宾

对记者的职业态度和怎么去拍摄照片,我觉得有一个特别深切的故事,对自己这么多年影响非常大的一件事。1998年抗洪的时候,当时我在湖南湖北灾区前前后后待了40多天,我们当时有一个小组,我那个时候恰好和经济部的记者彭俊,现在是总编室副主任,一个文字,一个摄影,在一个小组。我们经常会到各地,尤其到重灾区采访,采访几天之后会回到武汉休整,领取新的任务,然后再下去。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印象特别深,我们刚刚回到武汉,找了一个小的宾馆住下来了,正准备休整的时候,突然接到报社电话,说有可能长江荆江分洪区要分洪,这可是一个大事。从建国以来,荆江分洪区虽然是承担了泄洪分洪的任务,因为要保护长江中下游城市人民财产的安全,但是实际上都没有实施分洪。这个决定非常非常难,要党中央、国务院、最高决策者决定到底要不要分洪,因为那么大一片面积分洪损失是巨大的。当时把泄洪区的老百姓已经安置好了,能不能下这个决心,到不到这个分洪的程度,是所有人关注的话题。那天晚上说要分洪,我们从武汉赶紧往荆江大堤上赶,这就意味着我们穿越分洪区。当时记得特别清楚,四个人——湖北分社的记者,经济部的记者彭俊和我,还有一个驾驶员,连夜开着车到了分洪区前线指挥部。当时指挥部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两个留守人员,我们去了以后他们很惊讶,说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突然间跑到这里来了,马上就要分洪了。后来我们说我们是人民日报记者,我们听说要分洪,我们要逆向穿越分洪。当时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分,也许走了一半就开始分洪了。他说你们把所有的车窗摇下来,听着机枪声,因为机枪声音最大,一旦有枪声提醒,赶紧弃车,见房上房,见树上树。我们在走的时候,四个人谁也不说话,就默默的,一是听枪声,另外内心也是很恐惧的。作为个体的人来说,谁有那么强大?当时相当恐惧。我们当时就看到,周围其实已经漆黑一片了。

主持人

如果出现分洪,你们所在的路全部是要被洪水淹没的。

李舸嘉宾

而且落差是巨大的,你想跑根本跑不了。实际上我们当时看路途经过的所有房子的门窗全是开着的,就是为了要泄洪,减少阻力。就想着上房上树基本上也跑不了,那个时候是非常非常恐惧的,连夜穿过分洪区。

我们是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钟到达了荆江大堤。刚上大堤的时候下大雨,之前根本没有准备,从车里出来,车就停在大堤的边上,下着大雨。因为我有相机,我当时想,哪找一把伞。我就看大堤上好多老百姓,因为要分洪,好多老百姓临时上来。当时根本没有那种遮雨棚,就把几把雨伞栓在一起。我就就近找了一个老大爷,跟他说能不能借您把伞。他看着我。当时我想我提出这个要求挺过分的,拿了伞他就可能淋雨。但我的设备要工作,淋湿了就不能工作了。他说可以可以,就拆下来一把伞,就给我了。我就想着,也许我不一定从这条路再回来了,或者不一定碰上他怎么办?我开始摸兜,我兜里没有带多少钱,就摸出五块钱来,我说大爷,这就算我买您伞的钱。他说不要,死活都不要,我说一定拿着,一定要拿着,就塞给他五块钱。我拿着这个伞往前面走,拍照片。后来我们知道,长江第六次洪峰安然通过,所以没有分洪,最后的结果是非常好的。

大概在两个多小时将近三个小时以后,我们结束采访回来的时候,我拿着伞找不着到底是谁的了,大堤上非常乱。我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后面有人拽我,我一回头,是这个老大爷。我说大爷,对不起,伞忘了还给您了,他就抓着我的手——五块钱,我给他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这个事让我特别感动。我们做记者是为谁服务?我们是为老百姓服务,我们不是为了做新闻而做新闻,我们做新闻的目的一定是让老百姓了解这个社会,要真实反映老百姓的声音,真实记录他们的生活。就从这些事以后,我就开始觉得,我说作为记者工作的切入点到底是什么,尤其是摄影记者,我们通过影像来说话,我觉得要讲故事。几十年下来,采访这么多大事小事,我经历过来一个很深切的感受,是首先要热爱我们这片土地,热爱我们的人民,要能够心贴心地为我们的人民考虑,想他们所想,传递他们所要传递的声音,讲好中国故事,做有温度的接地气的采访。我觉得是这些年来人民日报培养我,至少让我作为一个记者,作为一个摄影人,我能够走到正道上,我觉得这个是让我特别庆幸的事。

主持人

听了李老师跟我们分享的您用镜头记录中国发展变化的故事,让我们感同身受,我们能看到专业摄影记者身上的责任。有的时候真的是用命做一件任务,让我们感同身受的一个地方。

我们接下来想跟李老师探讨的一个话题就是,现在我们看到自媒体时代,现在是人人都拿着麦克风,人人都拿着摄像机,都可以拍摄。从你的角度来看,觉得跟你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李舸嘉宾

这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很多人也在唱衰摄影记者这个职业,之前还有人唱衰纸媒,唱衰新闻摄影,实际上那些都不成立。虽然我们纸媒发展的空间慢慢小了,但是我就觉得,每个媒体都有每个媒体的定位,都有每个媒体的历史责任。尤其像人民日报这样的媒体,承载着时代的、历史的对它的要求,这不是用所谓唱衰的言论就能够左右得了的。从新闻摄影这个领域,我觉得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只要有人类、只要有社会就有新闻;只要有新闻,就一定会有新闻摄影,就一定会有新闻照片存在。至于说这个照片是谁拍的,就是刚才你对我提出的问题,现在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都有照相机。我们有一句话叫“谁在现场谁拥有新闻”。我们现在看到很多照片也不是职业记者拍的,都是老百姓拍的,尤其那些突发事件中一些特别感人的瞬间、小的情节,都是老百姓拍的,这个东西是可以的。但是术业有专攻,我们会发现,今天很难再有独家新闻,各种各样的媒体,传统媒体也好,新媒体也好谁也不敢说我今天的东西就是独家的,但是我们可以有独家观点和独家视角,这是我们的。对人民日报来说,独家观点就是人民日报的评论,就是人民日报提出的这些观点,就在新媒体平台得到那么多的受众的认可。认可的是什么?认可的就是人民日报的观点、人民日报的态度、人民日报分析问题的角度。独家视角就是你的切入口不一样,你表达的层面是不一样的。所以,实际上对我来说,虽然摄影记者这个行业可能慢慢地被边缘化,但是我觉得,一个专业的摄影人员,一个专业的摄影记者,永远不会被淘汰。因为这个社会需要有态度、有观点的人。就像我们现在在摄影界讨论一个话题,就是关于所谓的纪实摄影的概念。

主持人

纪实摄影是否就是随便拿着手机拍呢?

李舸嘉宾

这个就是最原始的那个概念,最原始的纪实摄影就是文献摄影,就是最直接、最简单的记录,像刚才你说随便拍。但是后来又加入了社会纪实摄影,就是因为有很多摄影人,加入了自己的情感,虽然拍的是新闻照片,虽然拍的是记录类照片,但是有自己的情感。再到后面,我们摄影记者也有困惑,我要去做一个深度的选题,找一个切入口,觉得很难,难在哪?你所能想到的选题,别人都拍过,你所能想到的表达手法、表现方式,别人都表现过。我怎么创新呢?现在有很多记者就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搞那些标新立异的,甚至沽名钓誉的,那些悬乎的东西,这很不可取。这说明底蕴不够,完全停留在表面的层次,认为就是要靠形式的东西吸引人,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这时候纪实摄影或者新闻摄影的核心是什么?是要表达一种观点、一种态度、一种思想,这是核心。所以,虽然现在是全民摄影时代,是一个大众表达新闻的时代,我们可以在新闻的传播领域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但是对社会的影响一定是靠那些有专业眼光、专业素质的,受过专业良好教育的职业人去做的事。

主持人

谁能够用镜头讲好故事才是最核心的。

李舸嘉宾

也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重要的要解决的问题。

主持人

李老师,接下来还想请您聊一聊,现在新媒体时代,我们看到人民日报人民网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互相融合,这是一个新时代,人民日报的记者,会面临一些新的挑战吗?您觉得我们在哪些方面是需要我们记者做坚守的?有哪些方面是需要我们做创新的?

李舸嘉宾

无论人民日报的记者也好,还是其他媒体的记者,都面临着挑战。我们的工作方式在发生变化,我们的思维模式在发生变化,我们呈现的作品的传播样态也在发生变化,要不断地学习。

第一,拥抱新技术。现在任何的传播,都离不开技术的支撑。现在我们为什么要做全媒体记者,全媒体记者首先就是要对技术有所了解,了解你的设备之后,更好地去表达你的思想情感,我觉得这是重要的。再一个,要转变观念的核心的东西,我们要做思考者。我觉得人民日报给我们这些记者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平台,我经常出去和大家交流的时候谈,为成为一个人民日报记者感到很骄傲、很自豪,原因是人民日报培养记者。

人民日报在培养什么样的人呢?我一进人民日报感受特别深,人民日报在培养专家型记者。我们报社的记者大部分是跑各种领域的,在各自分管的口去深入地做调研,做采访,时间长了我发现,他们慢慢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成了这个领域的权威的发声者。从一进人民日报,我就觉得要向这个方向努力,要向这个方向学习。尤其人民日报,我们当然是“新闻纸”,我们更重要的是“观点纸”。我们是要站在相对较高的视角,去了解中国社会发展的全局,去关注那些细小的变化,去为国家的决策提供依据,也传递党和国家的声音。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成为专家型记者,尤其对人民日报记者来说是责无旁贷的。我从那开始就开始想怎么能成为一个专家型记者,首先要热爱自己的职业。我的定位,我不认为现在只是一个工作,我认为它就是我的事业,就是我毕生要追求的东西,甚至这就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就是我现在把做新闻,把拍照片,作为我的一个生活方式。现在我们说手机很方便,其实手机拍照不一定就是新闻,也不一定就是艺术作品,为什么要用手机拍照呢?更多的是通过手机这么一个小小的媒介,去观察社会,了解社会,提炼生活,总结生活。我觉得记者最大的一个功课就是提炼。比如汶川地震,这么大一个事,我今天要浓缩成一张照片,浓缩成一段文字,那就是提炼,这个对功课要求是非常高的,就是你要把这个提炼到一个非常精准的状态,让人看了感动,那不容易。对我们生活来说也是一个提炼的过程。所以我觉得,现在对我们记者的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深。如果想走得很远,在你的职业道路上,走得很好,那一定要做足功课,要热爱自己的事业,不能把它只当作一份工作,当成一个谋生的饭碗、一个手段。我觉得这是一个基本的定位。

一种现象虽不普遍,但有这样的苗头,我发现很多年轻的记者没有这样的敬业精神,这个是很可怕的。我们通过这几年来的新闻摄影的评选发现了,我们感慨,过去刚刚工作的时候,我对当时中国新闻界那些活跃在一线的摄影记者的名字、作品、理念,了如指掌,对各个媒体的定位、要求了如指掌。一方面是学校教的,更重要的是自己喜欢、爱好,愿意去钻研,愿意去了解,所以我们才在那样一种高度基础之上迅速地成长起来。现在我发现很多年轻人敬业精神不够,他们更多的觉得,今天让我干我就干,明天不让我干或者我自己不愿意了就走,这种态度需要适当做调整。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自己的职业规划,不能强求。我觉得一旦成为记者了,至少在你从业的生涯之内,要把这个事做好,做扎实了。这是特别值得我们现在思考的话题。

主持人

谢谢李老师。今天节目最后,今天是人民日报创刊70周年纪念的访谈。6月15号是人民日报创刊70周年,今年恰逢改革开放40周年,请李老师在今天节目最后能够给现在大报里的年轻的同事们一些寄语。

李舸嘉宾

其实我们都感到很荣幸,能够跟随报社走到了70年。面临改革开放40年这样一个历史节点,能看到新闻媒体的发展,能看到我们所处的媒体的变化,都是非常高兴的。跟年轻的朋友,尤其是新来的编辑记者们,我觉得其实有一个观点要共勉——要把新闻媒体当做自己的事业,把它当成自己人生规划的一个起点,认真地走好每一天,走好每一步,这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

再次非常感谢李舸老师今天和我们大家一起分享从业近30年的故事,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民日报人身上的勤勉、责任和奉献的精神。非常感谢李老师。感谢大家收看我们今天的特别节目,再见!

责编:夏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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