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资源大省的转型之痛
一
行走南北之间,黑龙江是少数几个我没有到过的地方。每年冬天来临时,我都对周围亲朋好友宣布要买件大氅,穿着去征服大东北。每年春天来临时,比如现在,我都宣布因为坚持不肯把自己裹成熊,所以漠河之行迟迟未能成行。可是东北的朋友们告诉我,零下三十度其实没什么,户外尿尿或需以雷霆闪电之厉,可是比起能团成个球滚动于天地间,这些都不算什么呀。
所以至今,黑龙江还活在我的想象里。我想写林海雪原包裹中的一座巨型煤矿,可是脑海中能出现的样子像极了电影,左派美学那种。中国太大,很多事在新闻中发生时,知识分子都该跟我偶像说的那样反思一下,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
这个道理对谁来说都是适用的。在庞大的官僚体系之下,信息梗阻严重,上情能否下达,下情能否上达,往往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是以,省长都发狠说,发生重要信息报告不实情况要严肃处理。也就是说,对于这个早已发酵多时的重大事件,有些官员整理出的材料,几乎构建了一个想象出来的世界。
How to say 捏。
二
对这个极北之省,我们从媒体中能获得的好新闻并不多。天价鱼昂贵的身形犹在,我却记起去年新年之后,我带着比现在年轻一岁的愤懑之情,写了一篇叫做《帮领导改文风 替范爷保护胸》的文章,认真批评了哈尔滨火灾夺走5名消防员生命后,当地的新闻通稿。我的批评,如今回望,有高度、有深度、有力度,有情节、有情怀、有情况,见真知、见真章、见真情,见功夫、见功力、见功底,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如果说有什么瑕疵,就是遗憾未能入选中国新闻奖,进入中小学教材,成就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
然而有什么用。我们的舆论即使对有些地方来说像一场雾霾天,也总是很快就能遇上大风天,风和日丽的日子来临后,每个人看着蓝天都忘却了不久前胸口难以抑制的憋闷。
何况这事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吸了一辈子煤灰的工人并非你我亲人,每天下井几百米不知是否能活着回地面的并非你我亲人,在棚户区住了一辈子的家属并非你我亲人,冻出风湿病来的并非你我亲人,吃不上干净饭喝不上干净水的并非你我亲人,即使这样,为煤矿工作了半辈子却即将失业身世飘零的也因为并非你我亲人,而即将被遗忘。
丛林之残酷,在于规则面前,一切都经不起细想。你以为过了这个三月,当天上开始滚过春天的雷,还会有谁记得矿工们仅存的梦想?
三
这件事儿,舆论方面的讨论就此打住。真正的问题,不在纸上,在矿上。工人阶级曾享受无上荣光,过去的歌里可都这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
如今呢?何须讳言,在一些大型国企里,工人阶级的贫困成为常态。著名社会学者潘毅几年前在龙煤集团双鸭山调查矿业工人状况时就发现,上世纪80年代初市场化改革前,矿长的工资99元,井下工人的工资能达到47元,而且吃住都在一起。如今呢?
他们是工业化的基础,他们过着艰难而忍让的生活,如今却连这样的平静也要失去。
正是工人的力量,成就了少数人的辉煌。而在少数人真正该发力的地方,他们却用了整整十年的黄金时间止步不前。直到陆省长承认,全国平均水平是万吨采煤用工15人,其中最高水平万吨采煤用工只需5人,龙煤却高达48人。
问题看上去简单而明了,转型与改革当然应该成为共识,可是眼前这数万工人何去何从?
四
煤矿带来的苦楚,黑龙江懂,山西也懂。这黝黑的工业食粮,给我们带来过许多暖冬,如今也迎来了真正萧索的季节。资源大省的转型之痛,背后是无数付出了一生的矿工与家庭。
潘毅在研究里发现,在中国经济总量跃升,全体人民的“蛋糕”增大之际,底层工人仍然领的是世界排名倒数的工资。工业转型或许仍然急迫,不可忽视的却是劳动者是否失去了真正的主体地位。她提倡“穷人政治经济学”,应对巨大的贫富差异,对劳动者进行真正的爱护。“这些默默奉献的煤矿工人才是企业的真正主体,才是基础工业经济发展的真正动力。”
在离东北并不远的韩国首尔,一场人机大战吸引着整个世界的目光。下午,人类代表李世石终于扳回一城,然而这虚妄的颜面,无法阻挡人工智能时代呼啸来临。在制造业发达的城市,机器换人早已不是构想,而是很可能会速成的现实。科技越发达,人类双手越解放,但我们拥抱这美好时代的方式,并不是要甩下老迈的建设者,一骑绝尘冲向丛林。
这对于任何为政者而言,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好在,黑龙江也许有着最为合适的人选。1995年,年仅28岁的陆昊就接任北京清河制呢厂厂长,以北京市最年轻的国企一把手身份,把这个长期亏损的国有企业一举扭亏为盈。
我对所有的奇迹都有着对可乐瓶盖般的虔诚,愿你能够再来一瓶。(文/司徒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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